王蒙在他的小说《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中凭借着自己八年“布尔什维克”的经历,将自己在特定年代的社会阅历与思考印迹迁挪到林震身上,以激情昂扬的笔触不遗余力地把一个新鲜年轻人受到的影响与冲击展示在我们面前。
新鲜的年轻人林震,之所以新鲜,那是他刚刚怀揣一腔热情,带着对党的无限憧憬,将要完成从校门到工作组织的跨越。他没有被坏作风慢性氧化,没有尝试过太多的生活广度,也没有像他的上级刘世吾一样有看似高深的思维方式。他带着单纯明朗的青春朝气与建设激情,一心一意地要在组织部响应号召,不谈为亲爱的部门做出巨大奉献,也要踌躇满志地实现所谓的“人生理想”。
他一心以为在社会主义的阳光照耀下,“娜斯嘉”的生活方式可以最大限度地缓解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严重缺乏政治经验,甚至连社会生活经验也很不足,偏偏不惜以卵击石,就如他在麻袋厂时的表现一般。看出种种问题,一针见血地提出建设性意见,麻袋厂领导置若罔闻,林震可不管,回头继续向上级打报告。这时,他全心信仰的“娜斯嘉”的弊端一下子显露,没有多年社会生活的阅历支撑,到下级地方的考察不顺;不懂政治经验的分量,单纯地提建议反倒让自己吃了“教育批评”。
理想中的行为模式终归是理想,离了特定的环境,还不知道要被打压成怎样的畸形。小说中并没有给出该何去何从的暗示,毕竟,理想还有很大的可塑性。他可以是比林震先来一步的赵慧文,也可以是锻炼多年的刘世吾,我不想做出残忍的揣测说他们就是新鲜年轻人林震的结局。
因为他们一类人,几乎是与林震的对立性存在,他们知道本身的缺点与工作弊病,却任由坏毛病在日常中张扬放纵。不与之作力不胜任的斗争,浸泡在正常完美的满足里不肯睁开眼睛,更不用提改正提高一类的词语。而林震呢,不管是自带优异属性,亦或是拥有年轻抗争的精力,他看不惯慵懒散漫的一切,也不相信自古以来便坚不可摧的“流俗众”。
乔西说:“我们以为自己惊世骇俗,可是最后大部分人都走上了一条相似的道路。”如此看来,“仁者稀”似乎情有可原。但是在林震眼里,事情并不是这样易于解释。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在乔西那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调和缓冲,可是发生在林震生活里的冲突时刻都没有停过。那么,理想与现实的对立,何时才能停止?
我想,理想这一几近完美的存在,可能需要现实的打击,或者换一个更为贴切的词,洗礼,才有可能在破碎的希望里苟延残喘。
法国诗人兰波提出“生活在别处”,起初是为了倡导一种偏向于理想化的生活,过分现实便是世俗,所以保留一点点幻想来维持以后艰难的生活。或许,又不甘于当下的平庸黯淡于是在想象中自导自演一场华丽大戏,身于此处,心于彼处,不是对当下不走心,而是活得心有余力时,任思绪的触角伸展,天马行空地复活另一个时空,管它是何处呢!把自己安置其中,一次生命,两个人生,何乐而不为?
至此,不得不提刘世吾,这个在现实中如鱼得水的人物,居然在内心深处也有一块理想的田地,他不常表露,只是在雨夜的酒馆里情不自禁,怀念年轻的热忱。他何以在理想与现实的两极里找到平衡,以比较舒适的方式让心灵在现世流浪?
看得到性格衰变又不悲哀,实在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然而对于他的生活方式,我并不想苛责太多,我以为,每一个能够安于现下心境的人,内心一定有过斗争与权衡,能够气定神闲地将毫无新意的日子坚持下去,大概也算被佩服的一种能力。对,是能力。而且,不应该被谴责成不思改变上进。林震初来乍到,心有波澜,在每一个可以预见结局的日子里跳动,不愿束手就缚,而过来人们静静地看着并不阻拦,他们看到的是自己的曾经,失掉的青春理想,或许内心微微触动。看够了骚动的林震们,继续回归本位,撂下所谓“与现实永不妥协,追求理想的人生形式”的宣言,一头扎进经过调和的生活,在理想与现实里平衡里慢慢走过,可能也是林震们终将到达的地方。(新沂市检察院 仲康)